239条鲜活的生命，10年时间渺无音讯，马来西亚航空MH370航班失踪事件，是整个航空史上最大的谜案，可能没有之一。当初这架飞机神秘消失于天空中，惊动了半个世界，各国军队、海警，民间的救援队乃至渔船，都参与了大规模搜索，但没人找到MH370。失踪4年之后，也就是2018年，最后一支官方搜索队宣布暂停行动，同年，马来西亚在没有确定MH370位置的情况下，发布了全是疑问、没有真相的最终事故报告，宣告结案。



之后的6年时间，世界动荡，病毒横行，娱乐圈大瓜也是一个接一个，大家有太多新话题要关注，执着于MH370真相的人，越来越少。

就在这桩谜案逐渐被遗忘的时候，12月20日，马来西亚交通部正式发表公告，原则上同意重启搜寻失踪的MH370航班客机，并且与美国的海洋无限公司达成合作，该公司拥有大量水下搜索设备，曾多次找到失踪的沉船，经验丰富，如果海洋无限寻获MH370，将获得7000万美元酬劳。



这个突发消息，再次引发了全世界对MH370的关注。为什么突然重启已经中断6年的搜索？截至目前到底掌握了哪些证据？

以及最重要的，这次找到MH370的概率大吗？

让我们先回到，飞机失踪的那个谜团之夜。

01 谜团之夜

2014年3月8日凌晨0时41分，一架波音777客机，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离开了马来西亚吉隆坡国际机场，飞向无边的黑夜。它正是从吉隆坡前往北京的MH370航班，机上总共搭载了239人，其中包括227位乘客，有153人来自中国，38人是马来西亚籍，还有些乘客来自其它国家，印尼、印度、澳大利亚、法国…… 而MH370上的12名机组成员，则全部为马来西亚人。



机长扎哈里·艾哈迈德·沙阿是经验非常丰富的老飞行员，年龄53岁，已经在马航工作了33年，曾经担任机长超过20年，累计飞行时间18000小时，还是公司的教官；副驾驶法利·阿卜杜勒·哈米德资历尚浅，27岁，飞行时长2700小时，但他非常有天赋，20岁时就成功考入马航。

左为机长，右为副驾驶

这两人搭档，本该是很让人放心的组合，在旅程的前半段，他们的操作也确实完全正常，一切都符合流程和标准，机长跟航空管制员保持沟通，飞机平稳地升入高空，进入巡航状态。不久之后，MH370已经来到海上，即将抵达航线的IGARI航点。

IGARI航点，是五个飞行情报区（FIR）的交界处，飞行情报区是国际民航组织划定的界线，区分各国家的航管及航空情报服务的责任区，飞机在哪个区，就要听谁的指挥。MH370抵达IGARI航点，很快就要脱离吉隆坡情报区，吉隆坡的空管员告知MH370，飞机即将进入胡志明情报区，接下来请联系胡志明的空管，并作了告别，MH370也平静地回复道：“晚安。”



谁也没想到，这句“晚安”，成了MH370在世间最后的声音。

5分钟过去了，胡志明的空管依然没有收到MH370的联络，他们以为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延迟这点时间属于正常情况，但整整10分钟过去了，MH370依然保持沉默，胡志明的空管主动呼叫也不答复，空管开始在雷达屏幕上寻找这架飞机，然后惊讶地发现，MH370竟然凭空消失了。他们焦急地询问吉隆坡空管，MH370是否返航，得到回复是，吉隆坡在雷达上也找不到MH370，之后是曼谷情报区、新加坡情报区、金边情报区，把周围问了遍，谁也没看到MH370。



心急如焚的空管们，要求附近所有的航班联系MH370，但谁也没收到回复，他们又跟周边的机场一一确认，MH370是否降落，答案也是否定的，马来西亚航空总部也有了惊人的发现，MH370上有一套联络系统，本该实时回传油量、工况等重要数据，现在也已经中断传输。

凌晨4点21分，MH370起飞的3小时40分钟后，马航紧急宣布该航班失联。到早上的8点19分，MH370的失联时间，超过其携带的燃油能维持的飞行时间，可以确认已降落或者坠毁。

再后面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动用半个世界的力量搜救MH370，依然没能找到它。

关于MH370失踪的原因，网络上流传着种种猜测。有人觉得它失联这么突然，连求救信号都没有发出，一定是被哪国军队发射导弹误击了；也有人猜是飞机的关键部位发生火灾，烧坏了电路，导致失联并坠机；也有人觉得是恐怖分子想挟持机组成员，结果在搏斗中飞机失控坠落……



02 如何让一架客机隐身？

可以确定的一点是，MH370并没有坠毁在IGARI航点，它中断联络并消失在空管屏幕上之后，以“隐身”状态飞行了很长的时间，直至燃油几乎耗空。

这个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呢？我们首先要明白，地面是如何确定飞机位置的，空管员主要使用所谓的“二次雷达”，它向飞机发射一组询问信号，飞机上的应答机解析信号之后，给出回复，回复内容包含位置、飞行方向、速度、高度，而传统的“一次雷达”，是单纯发射雷达波去照射飞机，通过接收回波，来解析出这些数据。相比之下，前者的效率更高，更精确，识别距离也更远，还有效排除杂波。



但这套系统起作用的前提是，飞机上的应答机正常工作，一旦故障或者被关闭，空管的屏幕上就看不到数据了，等于凭空消失。

当调查员提取了当晚的二次雷达数据，一点点解析，结果发现，MH370的高度数据，从35000英尺，瞬间跳到了0，紧接着消失在二次雷达屏幕上。这个现象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有人手动关闭了应答机，因为应答机开关是个旋钮，从“打开”转到“待命模式”，中间会短暂地经过“关闭高度数据”，所以地面的二次雷达显示高度为0。



而另一套通讯系统的中断，则更加离奇，MH370向马航总部回传飞机关键数据，用的是飞机通信寻址与报告系统，简称ACARS，这套系统本身就起到监视的作用，每30分钟报告一次，哪怕使用权限关闭系统，也会自动发送一条“ACARS已失效”的警告信息，提醒总部关注飞机状况。



但那一夜，马航总部并没有收到警告信息，只是在凌晨1点37分的ACARS定期传输数据时间，没有与MH370连接上。这样悄无声息地关闭系统，需要手动操作飞机的断路器，直接切断ACARS的电源。

结合这两点，几乎可以确定，是某位有丰富航空经验的人，故意操纵MH370中断联络。

但此时此刻，依然有设备可以追踪MH370，那就是军用雷达。军方需要识别大量的没有应答机的物体，比如导弹、鸟群、敌方战机，所以大多采用传统的一次雷达，并且是高性能版本，对于波音777这种长度63.7米、翼展60.9米的庞然大物，军用雷达可以轻松找出来。



军用雷达清晰地描绘的MH370的轨迹，在IGARI航点掐断联络后，它完成了一个角度非常大的转向，大到自动驾驶都无法完成，需要手动控制，转向后再次调头飞往马来西亚，并沿着马/泰边境向西飞行，进入了印度洋，2点22分，在距离马来西亚槟城370公里的海域，脱离了军用雷达的监控，自此才算真正消失。



也就是说，军方在MH370失联的1小时内，都掌握着它的行踪。可惜的是，掌握并不代表知情，由于MH370消失的位置在五个飞航情报区中间，不同国家的空管员花了大量的时间，去确认彼此手头的信息，没有得到结果才想起去联系军方。

而军用雷达并不是专为指引客机而设计，雷达兵面前摆着海量的目标，他们主要是判断谁为入侵者，谁有威胁，没有收到申请就不会主动关注MH370。MH370大角度调头后留在了吉隆坡情报区，军用雷达上的目标总数并未增加，自然也没有引起注意，而且MH370沿着另一条民航繁忙航线飞行，藏身于其它客机之中，很难辨认出来。

空管员手忙脚乱，军方又没注意，MH370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飞进了印度洋。

03 从东南亚，到南印度洋

MH370远离陆地之后，才算是彻底逃离了雷达的监控，此时应答机和ACARS也被掐断，无论当时操纵飞机的人是谁，他一定觉得自己已经彻底抹去了MH370的行踪。

然而飞机上还有一套他不知道隐藏的通信系统，卫星数据单元。

简单来说，飞机上其它设备向卫星传输信息，都需要经过这个单元来处理，关掉那些设备，只是让卫星数据单元处于待命状态。无论你需不需要跟外界联络，它都会每隔一段时间就向卫星发送所谓的“握手信号”，这个信号不包含任何内容，只是单纯地确认自己与卫星的联络通路是否正常，卫星也要确认你是否为充了通讯费的用户。

MH370起飞之后，总共向卫星发送了8组握手信号，虽然没有内容，但每一次信号传递的速度和强度都不一样，这是因为飞机在持续运动，两者的距离也持续变化，通过8组信号间的不同差异计算距离，能够以卫星为圆心，反推出MH370的活动范围。第8组，也就是最后一组信号产生的圆圈，覆盖了中亚、西亚、南亚，还包括大半个印度洋和非洲，看似很大。



但飞机此时油料已经不多，无法飞更远，所以可能坠落的地点是两段走廊区域。如果飞机脱离军用雷达监控后向北飞，就会坠落在位于内陆的北部走廊，但这样需要经过大量的国家，不仅有我们中国，还可能进入缅甸、孟加拉、印度的监控范围，必然再次进入雷达的视野，所以基本可以排除这种可能性。因此，调查员们的重点转向了南部走廊，这条走廊位于南印度洋，远离陆地，雷达无法覆盖，能够解释MH370为何再也没被侦测到。

参考消息

经历了初期的混乱之后，各国救援力量很快就根据线索集中到了南部走廊，并且专注于人迹罕至，没有雷达覆盖的走廊南端。即便有线索，搜索区域仍然高达160万平方公里，这几乎跟内蒙古自治区和黑龙江省加起来一样大了，即便有数十个国家的力量参与，仍然是大海捞针，早期搜索没有任何进展。



行动持续一个月之后，找到MH370的希望就更加渺茫了，因为海上搜索非常依赖黑匣子，它会持续发送信号，能覆盖周围6公里区域，只要靠近就能检测到，而黑匣子的电量，只能维持30天。到2014年4、5月，搜救仍然没有结果，各国搜救队相继撤离，只剩马来西亚雇佣的私人打捞公司还在继续水下搜索。

多国搜救队停止行动的告别仪式

2015年7月，印度洋西侧的法属留尼汪岛上，人们在清理海滩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一块长达2米的残片，随即报警。法国将残片送回实验室分析，通过其形状和材质，确认属于波音777客机的副襟翼，而残片内部还有一组生产商编号，查询后认定该零件属于MH370。自此，可以确认MH370已经坠毁在了印度洋，乘客也基本没有生还可能。



对于马来西亚和马航来说，他们已经得到最关键的答案，剩下那部分真相，对于他们而言似乎没那么重要。

这个失踪事件带着大量的疑问，草草结案，目前只能确认MH370在某个非常专业的人员操纵下，刻意切断了联络，故意隐匿行踪，并且坠毁在南印度洋，其余的细节都是谜。

04 重启希望

回到我们最初的问题，为什么搜索在2024年又重启了呢？

根据马来西亚官方的说法，负责此次行动的海洋无限公司，提出了新的重点搜索区域，面积仅为1.5万平方公里，不到最初搜索面积的1%，更加精确，也大幅降低了难度。



海洋无限公司能够把范围大幅缩小，靠的是全世界的智慧。自2015年法属留尼汪岛发现首块残片以来，在印度洋西侧有30多块可疑的飞机残骸被冲上岸，南非摩梭湾、莫桑比克、马达加斯加，都有发现。其中四块能够100%确认来自MH370，还有几块能确定来自波音777客机，属于MH370的概率很高。



这些残片提供了宝贵的数据样本，它们在同一个地点入海，重量、尺寸各不相同，借助南印度洋的洋流缓缓漂流到非洲，到达时间也各不相同。而科学家们对于每一年每个季节的洋流模式、强度，都是有记录的，只要建立数据模型，就可以反推出，这些残片入海的大致位置。



来自全球的十多个研究团队，都参与了这个反推研究，不过他们各自使用不同的数据模型，对于一些可疑残片是否该计入样本，也各有看法，所以最终结论有一定差异。这些团队跟海洋无限公司进行了漫长的讨论，最终确定了1.5万平方公里的优先搜索区域。



他们在研究洋流的同时，还根据残骸细节，对搜索区域进行大幅修正。当初的搜索，都是以“MH370巡航直至燃油耗尽后自然坠落”这个前提，但留尼汪岛那片襟翼残骸出现了锯齿形的断口，这是高压海水冲刷的结果，证明在坠机那一刻，襟翼是打开状态，而襟翼只能由驾驶员手动展开；而另一块残片是起落架的舱门，它被引擎损坏后的碎片高速击穿，产生此种伤口，也需要手动打开起落架，这样舱门才能紧贴引擎。

种种迹象都说明，MH370在最后时刻依然有人操纵，并不是自然坠落的，有经验的驾驶员可以操纵飞机滑翔很长距离，或者干脆高速俯冲，跟自然坠落的落点能差上百公里甚至更高，需要重新修正数据。

除了两组证据指引的新搜索区域之外，海洋无限公司这次还带来了新装备，他们拥有世界最大无人水面艇船队，总数多达23艘，他们还有大量的自主水下航行器，能够长时间扫描海底，排查可疑目标。



今年海洋无限还引入了双水下航行器配置，允许两个航行器形成一个紧密的协作系统，通过信息共享与协同导航，减少重复的扫描和计算，大幅增强搜索效率。



在报酬方面，海洋无限公司给马来西亚开出的条件也比较低，仅为7000万美元，而当初的大规模搜索，几天就消耗了上亿美元，并且海洋无限承诺，搜索有实质性进展，发现了MH370的主要部分，才会收取酬劳，如果没有结果则两手空空离开，这是马来西亚同意重启搜索的重要原因。

05 等待答案的人们

马来西亚搜索重启的另一个原因是，还有很多人在等待着答案，已经等了10年，还是不打算放弃，这股无形的压力一直没有消失。



当初草草结案后，机上中国乘客的家属，有110余位，和马航、波音、罗尔斯·罗伊斯等事故可能责任方达成和解，和解金额大致在250万到300万元人民币之间。但还有40多位乘客的家属，始终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去年年底，他们起诉了马航等责任方，相关案件在北京朝阳区法院正式开庭审理。除了赔偿之外，这些家属坚持把“找到人”作为第一诉求，希望各方不要让失踪不了了之。

在这10年间，有家属终日悲伤，严重抑郁；有家属来回奔波，不断请求有关部门继续搜救；也有家属自费前往海外，辗转多地寻找线索，在他们心中，没有找到MH370，就不算结束。



机长哈里·艾哈迈德·沙阿的家人，则在苦苦等待着真相。MH370失踪的种种细节，都说明始作俑者是高度专业的驾驶员，对飞机的设备，以及周边的航线、情报区极为熟悉，巧妙地骗过了空管和军方，机长和副驾驶自然成了嫌疑最大的人。尤其是机长，警方在他家找到了一整套飞行模拟器，通过还原数据，发现他曾经多次练习那条躲避追踪的航线，而且机长的私生活和婚姻，都出现了一定的问题，妻子已经要求分居。这些迹象，让马来西亚乃至全世界的网友，都默认机长就是杀害全机乘客的凶手。

但机长的家人、朋友都认为，他平时为人温柔善良，情绪也非常稳定，完全不相信他会因为生活琐事，拉着两百多条人命给自己陪葬。机长的亲属都希望能找到MH370，用真正的直接证据，还他一个清白。



也有许多民间人士，不愿看到MH370成为永远的谜团，他们一直尽自己所能找寻线索。比如说碎片猎人布莱恩·艾伦·吉布森，他并没有亲属在MH370上，但他自费展开搜索行动，去各个海滩上找寻碎片，在村落中排查可能的目击者，足迹几乎环绕印度洋一圈。那块至关重要的起落架舱门碎片，就是他在非洲找到的，当地村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从海滩捡回来之后放在家当搓衣板，如果不是吉布森，这条线索永远都不会被找到。



前段时间大热的纪录片《里斯本丸沉没》，其导演方励，也是热心人士之一。方励带领海洋搜索团队，找到二战时期的沉船里斯本丸号，并成功还原了当时船上装载的战俘的悲惨遭遇，在国内外都有很大的反响。而方励多次公开表示，自己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寻找失踪的MH370，已经策划了3年，研究了很多方向。



大家都没有放弃，马来西亚有什么资格说：“算了”？

1架庞然大物，239条生命，不应该就这么无声无息消失在黑夜中，他们至少该魂归故里，他们的家人也理应得到一个答案。

而对于我们普通人，对于整个航空业界，知道MH370的真相，才能解决问题，别让飞行也变成一种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