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一周的时间里，娱乐圈“小透明”李明德经历了他职业生涯中最耀眼的高光时刻。同时，他也将安迪·沃霍尔的“15分钟成名定律”演绎得淋漓尽致：只用五天时间，就完成了从掀桌到塌房再到被逼退圈的“三步走”。

李明德在与马天宇、《三人行》剧组的对峙中疯狂输出，不断挑动着看客们的神经，双方的各执一词也持续搅动着舆论场。而李明德也通过发散舆情，完成了自己的流量神话：两天内屠榜微博热搜99次，阅读量超200亿，抖音涨粉1000万。



李明德引爆热搜

他以“穷小子”“打工人”自居，通过手撕资本家、掀桌内娱潜规则制造了一场虚假的对立。可惜，深扒之后人们发现，他所谓的“穷”更像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种种操作后舆情急转直下，在抖音直播间被封禁两天后，他以“胳膊拧不过大腿”为由宣布退圈。截至目前，李明德与《三人行》剧组都已重新出发：李明德在酒吧兼职MC，做全场最靓的仔；而《三人行》剧组则搬来谢兴阳救场，顶替李明德之前的角色。

和内娱的其他狂欢类似，这一系列抓马剧情无不透露着浮躁与混乱。在吃瓜之余，我们亦可透过现象看本质，李明德的爆火在于他构建出了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劳资对立，将“打倒资本”和“对立站队”两个流量密码叠buff累加，轻易操控了一时的舆论，成为一面映照出不仅是内娱、更是世间百态的一面镜子。

爆发：“内娱活人”剑指“资本”，打工人掀桌成流量密码李明德之所以能以一己之力撬动流量，就在于他挪用了当下炙手可热的“打工人叙事”，将自己与剧组的矛盾处理成下位者与上位者的对抗。

1月4日至5日，他连发20多条微博，开始手撕《三人行》剧组和男一号马天宇，向剧组抛出了三连问：为什么全组围读，某位男一号不在，搞特殊？为什么现场走戏，男一号迟到四十分钟，自己在零下十七度穿着单衣等，对方来了之后台词驴唇不对马嘴？到底是谁不想让自己出演赵左右这个角色，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李明德质问《三人行》剧组

不仅如此，他还在评论区与网友对线，积极回应各种问题。有网友留言“既然如此，退圈吧，既然在这里待着这么不痛快的话”，他立马回应“正有此意，我觉得种种地挺好的，然后直播带货，流程我都熟”。网友们忍不住纳闷：李明德到底遭受了怎样的屈辱，要赌上自己的职业生涯，去对抗剧组、掀桌内娱？

在李明德的描述中，他将自己形容成一个对表演艺术怀有赤子之心，面对威胁无所畏惧的“向死而生”的演员，因为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所以他无所畏惧，也没什么好失去的。为了立住自己的“打工人”人设，他还晒出了余额只有180.63的银行卡短信，称“只有两千八的时候拿出来两千七给全剧组买咖啡”。



李明德晒银行卡余额

一番操作下来，李明德很快便博得了很多人的同情。前不久还在为吴柳芳打抱不平的网友，继续在李明德身上窥见被资本倾轧的辛酸。他的很多操作都精准地踩在了网友的情绪点上：其一，他维权、八卦双管齐下，以“内娱活人”的姿态充当起了网友的“娱乐圈唯一人脉”，在评论区回复网友提出的各种八卦；其二，他的正面刚与直接怼为忍气吞声的打工人出了一口浊气——自己做不到的事，结果别人帮你实现了，这是件很过瘾的事。加上前段时间赵露思被曝出曾忍受圈内不公，于2019年4月遭到老板的辱骂和殴打，事后却选择了忍气吞声，令其抑郁症雪上加霜——对比赵露思的忍耐来说，李明德的率性而为更显为稀缺。

李明德这种“发疯”式自曝被很多人解读为“有血性”“整顿内娱”。这与人们喜欢看“00后整顿职场”如出一辙，渗透着一种虚无的爽感。正因如此，李明德才能在年轻人、工薪阶层覆盖的短视频平台收获几乎一边倒的支持。



李明德直播

平心而论，李明德的“血性”主要可归咎于他的性格问题，他对人情世故有着一种天然的钝感力。这在他之前参加活动时便有迹可循：《无限超越班》第二季播出时，他和其他演员去中国传媒大学做活动，大家轮番上台玩“你画我猜”，一人正对屏幕表演词汇、一人背对屏幕猜词汇，有位演员连连猜对，但等李明德上台时，他却直接点出利害：“这里反光（能看到屏幕上的词）”。当时此事一出，网络风评都倾向于说李明德不会“装”，别人都装不知道，唯有他不愿作伪。

但这种性格也会滋生出另一种解释——“超雄”。后来李明德口碑翻转，微博、豆瓣上有大量的网友指责他“超雄”，认为他不具备自我约束能力，会做出严重的破坏行为。而《三人行》剧组在反击的过程中，同样也利用了这一点：前有马天宇阴阳怪气地揶揄李明德是“抑郁患者以及狂躁者患者”（已删）；后有导演贺羽端（微博“鹤唳云端”）写小作文说李明德患精神疾病，暗讽其状态有问题、说话不可信，并提及李明德频频迟到、砸酒店、不尊重工作人员等情况。



《三人行》剧组放出反击素材

而随着马天宇与《三人行》剧组的反击，整起事件也变成了一起罗生门。虽然李明德否认自己患有精神疾病，但从他的言行看，他确实是个激进、冒失、情绪不稳定的“不完美受害者”。比如，他承认自己曾暴力损坏酒店财物，但他认为这只是自己给剧组的“人性小测验”，测试对方的服从性。

如此言行，皆在不知不觉中拉低了李明德的可信性，为他后来的口碑翻转埋下了伏笔。恰如英国诗人艾略特所说，“世界的坍塌不是轰然一响，而是唏嘘一声。”

崩塌：一场直播扭转风向，都怪圈钱太快太容易1月5日晚，李明德在抖音进行了一场直播，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场直播把他的好感度打掉了一大截，正面形象急剧下滑。从公关的角度看，他最值得标榜的地方就是“没钱”、“不要钱”、“与资本对立”，这是他人设成立的大前提，一旦他的言行与人设相违背，就会陷入人设瓦解、流量反噬的危机。

尽管在此之前，也有很多怜爱李明德的网友往他的支付宝打钱，李明德也发微博称“别再给我转钱了”，但此事却并未引起太大的反响。真正让网友警惕起来的，是李明德在直播中没有关闭“打赏”。更绝的是，他一边在直播中收打赏，一边还自欺欺人表示不想听到“金钱的声音”。直播过程中，他问助理“怎么关闭这个”，对方先是以为他想关闭打赏通道，后来才发现他想关掉的其实是收礼物的提示音。下播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朋友打电话，问“收入哪里看”。结果对方正在直播，直接把他的话公放出去，暴露了他“直播变现”的小算盘。



李明德直播说“不要礼物”

至于李明德一夜之间在直播中赚了多少钱，也顺势成为网友们的热议话题。针对此事，有很多不讲究信源的自媒体用了“李明德收入千万”来做标题，但李明德后来公开的数据却并没有这么多：一共收获328万音浪，折合成人民币大约是32.8万元，去掉平台和个税的扣除后，最后到他手里的不到10万元。尽管如此，对普通人来说，这仍是极高的回报率。

至此，人们终于发现，李明德并不如他所说的那样穷困。至少就捞金这件事来说，李明德的起点要比很多人高很多——更容易挣到更多的钱。而且深扒下去更令人心寒，有网友发现光是李明德现身机场时穿着的Stone Island羽绒服就价值一万四千元。不仅如此，他之前还开过市值145万的奥迪RS6。网友据此怀疑：大家是不是又被老谋深算的内娱“208w”给耍了？

面对这些质疑，李明德虽然一一给出了回应，但却并不令人信服。比如，网友问他“凭什么赚这么多钱”，他回应“这是由市场决定的”；网友问他车的问题，他回应“之前租的”；有网友说他“跟大多数工薪阶层有壁”，他更是直接怒怼“你挣不到钱可以从自身找原因，上网当个酸狗是会越来越穷的，知道么，愚昧的小女孩”。这种口吻像极了李佳琦的那句“工资不涨是不是你自己的问题”，以及羊毛月的那句“找不到工作还不是你自己的问题”。



李明德说网友是“酸狗”、“愚昧的小女孩”

与此同时，李明德言行不一的各种黑料也随之被曝出。演员廖慧佳发长文列出了李明德的五条“罪证”，指责他曾拒跳团舞、突然消失、小牌大耍等问题。面对这些指责，李明德没有正面回击，反而造对方黄谣、使对方遭受网暴。类似辱女行径，曾不止一次的在李明德身上发生，如直播连线时，有一男粉称“我和我媳妇都非常支持你”，结果李明德一脸玩味地说“看看媳妇”，后来他的这句“看看媳妇”还登上了热搜。

这种倨傲的姿态还表现在李明德与工作人员的合作上，尽管他自诩“打工人”，但他对真正的打工人却并不友好。不止一位工作人员在网上发声，指责李明德在现场特别难沟通，工作人员即便是在正常工作也要被他吼作“你们都在偷懒”，常常在全场人员就位等待拍摄时，李明德却无故消失，导致进度停滞。甚至于，在因李明德大闹导致剧组停摆的这段时间里，普通工作人员还可能提前失业、拿不到尾款，无法过个好年。说白了，就是当李明德一人在台前逞英雄、圈流量、直播变现时，有更多的打工人却在幕后为他负重前行，承担了许多。



工作人员回击李明德

至此，舆情急转直下，李明德的直播间也于1月7日以“刻意炒作矛盾博眼球”为由被平台永久封禁。两天后，李明德再次发文宣布退圈：我只想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活着的人！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不要再批判我了！我也需要生存，我已经不是“明星”了，我现在是北漂小李！望周知！！有网友在文底留言，问他“要退圈了吗”，他回复“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我认输了！”以此为节点，为耗时五天的“明德事变”正式画上了句号。

暴露：公众情绪被轻易操控，下一个李明德还会出现从本质上来说，李明德的这次爆火主要在于他构建出了一种具有普遍意义的劳资对立。而“搞对立”也是当下最时兴的流量密码之一，“咸粽还是甜粽”、“公共澡堂还是单人浴室”这样的选择题都能成为经久不衰的讨论，足见人类对“选择”与“争议”的执着。而在当下，无论是性别对立还是劳资对立，都能煽动起很强的舆论情绪。

驱使劳资对立的深层因素主要有二：一是打工人苦压榨已久，嵌套进娱乐圈来说，可以换算成“整顿内娱”的迫切感——拖欠薪资、阴阳合同、阴阳剧本、资本空降塞人等问题由来已久；二是联系了部分现实问题，需要寻找宣泄口，拿“仇富”这个问题来说，大家仇的不仅仅是富人，更是仇不公平、仇你赚钱比我容易、仇富人不知回报社会。

这套逻辑在当下运转快速、先例众多，基于此李明德才能轻而易举地撩拨起公众的情绪。公众情绪，是可以被操纵的。但是李明德终究不是一个高明的指挥家，他漏洞百出、急于变现。在他的发疯爆料下，公众吃到了一些瓜，但大家普遍感受到的却是“被欺骗后的愤怒”。心疼李明德，已成为很多人的赛博黑历史。毕竟，明星从来都不是普通人，只是偶尔热衷于走到群众中去，拉大旗作虎皮。



李明德煽动舆论

明星相对于普通人，更擅长什么？是“秀”和“演”。仅就捐款这件事来说，捐款对明星的意义就是“立人设”大过“搞慈善”。李明德在直播获利后曾向西藏地震灾区捐款五万，结果网友关注大额捐款名单发现李明德并未出现在名单上，要求李明德出示银行回执单。直到此时，李明德才拿出显示捐款“失败”的回执单，表示捐款失败因为没有通过审核。后续李明德只补捐了180元。网友由此质疑他“诈捐”、立慈善人设。

虽然明星与普通人之间有着天然的鸿沟，但客观来说，“明德事变”也在一定程度上暴露了内娱剧组草台班子般的生态乱象：众星捧月下的流量明星，“快进快出”式的创作思路，以及难以管控、有效推进的管理机制。人情、扯皮、忽悠、潜规则、撕番位……俨然病入膏肓。这种乱象，意外赋予了李明德言行上的正当性。只不过，细究下去，已沦为乱象一环的李明德，终究不是那个理性客观、手握证据、足以整顿内娱的人。

娱乐圈从来都不缺“瓜”，观众也从不缺少围观的热情。然而，围观之余观众也需警惕——不要误入贼船。与其被有心人利用成为舆论工具人，不如与其割席，做个“让子弹飞一会”的吃瓜群众。毕竟，在对方眼中，你可能只是个“愚昧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