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5月，美国政府宣布将对中国制造的电动汽车征收的关税提高到100%，电池和钢铁等产业相关品也提高了税率，该决定已于9月27日正式生效；其后，拜登政府还提议2027-2030年全面禁止中国汽车的软硬件进入美国；更早之前的2022年，拜登政府甚至不顾盟友反对，通过了极具贸易保护主义的《通胀削减法案》，通过针对美国电动车的税收优惠政策等补贴鼓励电动化，同时排斥来自中国甚至盟友国家的产品。

这一系列歇斯底里的举措，仅是单纯损人不利己地打压中国，还是有更深层次的目的？日经新闻注意到，拜登政府的目的是通过构筑贸易壁垒，来培育本国内的电动汽车产业，力争重振汽车产业聚集的铁锈地带（Rust Belt）。

随着美国大选逐渐白热化。今年7月，拜登在退选前夕又宣布拨款17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20亿元），为铁锈地带的废旧工厂改造为电动汽车工厂提供补贴，从而吸引企业将生产线迁回美国，为当地创造就业机会。如通用汽车将获得5亿美元（约合人民币35亿元）的联邦拨款，助其改造位于密歇根州首府兰辛的汽车工厂。



铁锈地带WEEK

根据政府的说法，这创造了大约2900个新工作岗位，并挽救了1.5万个即将消失的工作岗位。市场情报公司Guidehouse Insights认为，如果没有政府资金，这些工厂大多面临被关闭的风险。

尽管拜登现已退选，但日经新闻预计，现在的民主党候选人——副总统哈里斯也将继承该方针。与此同时，拜登的老对手、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一直对电动汽车嗤之以鼻，并扬言要废除以上政策。他还鼓励外国企业在美国开设工厂、雇佣美国工人并提供减税、放松监管等优惠政策；相反，不在美国建厂的企业向美国出口产品时，要被征收高额关税。

大选在即，围绕经济特别是就业问题，两党的明争暗斗已经白热化，而铁锈地带正是战场州的集中所在。

“乡下人的悲歌”

所谓铁锈地带，是指位于美国东北部五大湖的毗邻地区，包括密歇根、宾夕法尼亚、俄亥俄、纽约、伊利诺伊、印第安纳、艾奥瓦和威斯康星等州。

该地区地靠阿巴拉契亚山脉，又临近俄亥俄河等河流，拥有丰富的煤炭、铁矿资源和便利的交通运输环境。早在20世纪初，该地区的汽车、钢铁产业就成为了美国工业的支柱，二战期间更是达到巅峰。直到20世纪50年代，该地区集中了美国近一半的经济体量，和一半以上的产业工人。

然而自50年代起，由于产业转型、全球化和劳动力成本等原因，当地产业开始向美国南方地区、欧洲、日本和墨西哥转移；另一方面，由于传统企业故步自封，不愿在新设备、新技术和自动化生产上加大投入，从而被日本等后发工业国的企业反超；加之80年代美元升值，美国产品的出口同样受到冲击，进而影响国内产业的发展。

随着产业空心化的加剧，当地的大部分工厂废弃后锈迹斑斑，因此得名铁锈地带。



位于底特律的一间废弃汽车工厂Ocula

铁锈地带走向没落，最直接的影响便是人口流失。从1970年到2006年，俄亥俄州克利夫兰、密歇根州底特律、纽约州布法罗和宾夕法尼亚州匹兹堡等城市失去了大约45%的人口，而当地居民的家庭收入中位数也随之下降，如克利夫兰和底特律降低了约30%，布法罗降低了20%，匹兹堡降低了10%。

进入21世纪头十年，人口流失仍在持续：底特律流失了25.7%的人口；印第安纳州加里流失了22%；俄亥俄州扬斯敦流失了18.9%；密歇根州弗林特流失了18.7%；克利夫兰流失了14.5%。



1980-2002年美国各县人均收入变化，颜色越偏深红收入越少维基百科

紧随人口下降、收入滑坡的便是一系列社会剧变，由于当地缺少税收，城市的基础设施因得不到维护而变得更加破败，贫民窟层出不穷。社会治安也随之瓦解，失意的人群增多，也导致吸毒、犯罪率居高不下。

著名政治学者弗朗西斯·福山在《大断裂》一书中写道：“人们将信息时代与互联网在90年代问世联系在一起，但工业时代的转向至少比这早了一代人，伴随的是美国铁锈地带的去工业化以及其他工业化国家制造业的类似转变……在犯罪、无父之子、信任破裂、受教育的机会和成果减少等方面的统计数字中，这种衰落很容易度量。”

“从我记事时开始，这座城市的工作岗位就在不断流失，人们也逐渐失去希望。”2016年，“80后”詹姆斯·戴维·万斯(James David Vance) 出版了回忆录《乡下人的悲歌》，讲述了自己在俄亥俄州米德尔敦的成长经历。8年后，万斯成为特朗普副手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纽约时报》曾报道称，读懂了《乡下人的悲歌》，就读懂了万斯和2024年美国大选。



共和党副总统候选人万斯，出身铁锈地带纽约时报

必争之地

在历届美国大选中，铁锈地带的选民都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尽管铁锈地带在特朗普2016年初次当选总统时提供了关键的选票，但其并非一直是共和党的拥趸。早在20世纪30年代罗斯福新政时，当地工人获得了组建工会的权利，便支持罗斯福所在的民主党；50年代以后在铁锈地带没落的过程中，当地选民越发倾向于保守主义，从而成为共和党的票仓。

随着冷战结束，铁锈地带的民众出现分化，不同州不同城市往往支持不同政党，直到2012年奥巴马连任，铁锈地带的多数州倾向于民主党。然而在2016年，特朗普在铁锈地带大获全胜，尤其是拿下了密歇根、威斯康星、宾夕法尼亚这三个民主党州，从而出人意料地入主白宫。其宣扬的贸易保护主义、打击非法移民、捍卫制造业、“让美国再次伟大”等主张，也深得铁锈地带选民的认同。



2016年美国大选结果，红色为特朗普，蓝色为希拉里edison research

不过在特朗普执政期间，铁锈地带的状况并没有得到根本改善。2020年大选时，密歇根、宾夕法尼亚、威斯康星等州又转投民主党，导致特朗普在铁锈地带失去优势并输掉大选。



2020年美国大选结果，蓝色为拜登，红色为特朗普edison research

因而无论是今年大选还是在未来，铁锈地带仍是两党志在必取的目标。出生于这一地带的万斯也由此被特朗普与共和党所重视，被视作争夺当地选民的重要筹码。另一方面，民主党政府也通过出台诸如《通胀法案》等来重振美国制造业，以赢得铁锈地带选民的认可。

不过在业内人士看来，重振铁锈地带的政策效果未必能如预期一样显现。美国智库布鲁金斯学会的研究员安娜丽丝·戈格(Annelies Goger)便认为，铁锈地带缺乏劳动力、管理技能和供应商生态系统，很难在此基础之上建立新的产业。

此外，日本丰田和韩国现代等外国车企的电动汽车投资多集中美国南部地区。美国能源部数据，截至2024年5月，位于南部佛罗里达州和得克萨斯州的纯电动汽车登记数量分列二三名，仅次于西海岸的加利福尼亚州。

相较铁锈地带，南部“阳光地带”同样是两党争夺的关键，标普全球移动(S&P Global Mobility)的迈克尔·罗比内特(Michael Robinet)便认为，“南方汽车工人支持特朗普还是哈里斯将成为焦点”。

“他们都很糟糕。”

就目前来看，铁锈地带的选情仍不明朗，具体选民对不同候选人的态度也大相径庭。

今年9月，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采访了两位不同州县的铁锈地带选民。其中，来自密歇根州萨吉诺的赫尔利·科尔曼（Hurley Coleman ）曾是汽车工人，一家都是民主党的支持者。他们认为特朗普在疫情时期的经济刺激计划并没有兑现，而他承诺的对外国企业减税和放松管制的策略，并不能辐射到经济较差的人群。

“现在的话题不是拜登有多糟糕，特朗普有多好，而是哈里斯担任总统后可能会发生什么。”老科尔曼说。

宾夕法尼亚州伊利的模具生产商菲尔·科纳（Phil Kerner）则选择投票给特朗普，并表示他的同事中约有95%也支持后者：“我认为商界的普遍共识是，特朗普是我们中的一员，或者是他们中的一员，因为他至少在人群中。”

在9月21日—26日期间，锡耶纳学院和《纽约时报》举办了一次由俄亥俄、密歇根和威斯康星三个战场州2055名选民参与的民意调查。最新结果显示，哈里斯在密歇根州和威斯康星州以1分和2分的微弱优势领先特朗普；特朗普则在俄亥俄州以5分的优势领先哈里斯。

总体来看，就候选人而言，认为哈里斯更好的选民占48%，认为特朗普更好的则占47%；但就政党而言，三个州中有49%的选民倾向于共和党；而倾向民主党的占45%。

可见，距离11月5日大选已经不到40天，哈里斯与特朗普的选情依然在铁锈地带胶着。《华盛顿邮报》认为，铁锈地带可能会决定两位候选人的选举结果。



宾夕法尼亚州伯利恒的一座废弃钢铁厂Dreamstime

此外，经济、堕胎和移民是每个州选民关心的前三大问题，选民认为特朗普在处理经济和移民问题上会做得更好，而哈里斯在堕胎问题上会更好。

不过在不少选民看来，两党候选人近期强烈关注铁锈地带战场州，仅仅是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大选。

“过去发生了很多问题、许多紧急情况和灾难，我们当中有很多人需要帮助。”科尔曼在接受CNN采访时表示，他所在的地区一直在呐喊，但之前从没有人真正关注过他们。

科纳同样经历了数十年制造业的顶峰，谈及过去依然唏嘘不已。

“我不知道谁的工资在上涨。”他表示，尽管官方公布的宏观经济数据已经连续几年超出预期。但他的工资并没有上涨。科纳认为有关数据被夸大了许多。

“我总是告诉别人，我不是共和党人，而是个现实主义者。我认为他们都很糟糕。”科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