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照片：一群老人在北京的一个公园里坐在轮椅上休息。(2013年5月23日)


台北 — 中国国家发改委等多部门上周联合发文，要求各省增设家政专科，并“积极吸纳高校毕业生进入家政行业”。此举引发中国网民广泛热议，不少人感叹“文凭快速贬值”。虽说职业不分贵贱，且家政行业也渐趋专业化，但职场新鲜人和观察人士告诉美国之音，00后本科生投入保洁等低端工作，凸显青年就业难、职场内卷严重和教育资源错置等多重问题。

中国国家发改委、教育部等五大部门11月13日联合发布《关于深化家政服务业产教融合的意见》(简称《意见》)后，中国网民议论声四起。

位于上海的抖音博主“老康(纸上谈兵的二胖)”星期二(11月19日)发布短视频嘲讽：“笑死我了，(明年有)1222万毕业生…(抢)进入家政行业。”

大学生的新赛道：男保姆女保洁？

他细数，从幼儿园三年算起，大学生共念了19年的书，累积知识和中英文能力后，现在当局竟要他们投入家政行业“抢大姨大妈的家政市场”。

老康在视频中问：“大学生原來是鼓励进厂打螺丝、进团送外卖、开开网约车，现在又有了新赛道……男保姆女保洁，这么奇幻的吗?”

此短视频获得极高回响，逾1.7万人点赞、3700人多留言，多数都不认同当局的新政。

例如，福建抖音网民“金金洋”留言嘲讽，“下一步该鼓励(大学生)去农村种地了。”

上海抖音网民“烙铁姊夫”则担心女儿的教育投资难回本。他说，还没上高中的初三女儿支出的补课费已高达30多万人民币，“毕业后做什么能赚回来?”

云南网民“水在瓶”更讥嘲，“保洁阿姨辛辛苦苦把女儿培养到大学毕业，和女儿成了同事。”

还有辽宁网民“戈壁王大爷”直指，当局的新政是在抢学费。他留言称，“他们(当局)要的不是大学生，而是(培训)读书所产生的费用。”

每年培训逾30家政员

根据国发委发布的《意见》，当局要求“每省建设至少1个职业教育高水平现代家政类专业群，全国建设2个以上国家级职业教育高水平现代家政类专业群。鼓励各地在家政相关专业招生计划分配上给予倾斜”，而且还立下目标：“每年培训家政从业人员30万人次，家政培训师资3万人次，家政职业经理人1万人次。”

对此，微博网民讨论虽有限，但吐嘈的人居多。

例如，来自广东的微博网民就说：“家政，需求最大的就是保洁，俗称搞卫生，这工作名字好听，说白了就是苦力活，夏天连内裤都湿掉，还要看客户脸色……以广州为例，每天2单8小时一个月不休息，到手最多也就7000来块(人民币)，比牛马还牛马。”

另有广东微博网民“毛脚”直指，当局新政等于“间接承认就业问题。”

另一位广东微博网民“Superblack111”则透露，当地“51家政服务都倒闭了，好多人几万十几万(人民币)的预存(款)拿不出来。”



两个年轻人走过北京街头一堵政府的宣传墙。（2024年1月17日）

虽然网络舆情以负面反应居多，但仍有少数网民支持中国家政行业的扩容提质，例如，山东微博网民“01SDLL”说，“护理专业挺好的”，而上海微博网民“安安泽泽”则称许，“大学增加家政专业。”

大学生投入家政行业意愿低

对此，25岁的00后职场新鲜人Ray告诉美国之音，疫情后的中国职场，的确工作机会大减、也“太卷”，但除非家境困难，否则一、二本大学毕业生投入家政、尤其是低端的保洁行业，意愿可能很低。

Ray说：“其实技术型劳动的工作不代表薪资就比较低，但是比较累，甚至有一些吃的就是青春饭，可能工作几年，身上会受损，我觉得，大部分的大学生是不太愿意的，除非家里经济重担是需要支持的。”

Ray透露，他的大学同学两年前毕业后，有不惜待业一两年考研的、也有准备考公务员、求上岸的，很少听闻从事低端劳动工。

他坦言，这类工作不体面，也代表“学历变相贬值”，更易受同侪歧视，因为中国连大学生学历都分等级，例如，属211、985名校的清华、北大毕业生就瞧不起其他二、三本大学学生，而海归派中，留美的就瞧不起像他这样的英国海硕生，当然留英国者也多自认比留学澳大利亚、东南亚国家的学生高上一等。

Ray说，虽然他的英国毕业证书明年初才会寄到，但他提早于9月中回到重庆，并积极应徵当地外企和民企的职缺，投了约150份履历，相较其他海投200-400份履历的朋友，算少的，但部分面试到了三轮都还未有结果，让他大呼“太卷了”。

Ray说:“我觉得，卷是一个逃不开的(中国)社会现象，就跟海浪一样，没有人能逃得掉被卷的这种感觉。尤其是找工作的话，像很多中国的985(大学本科生)可能只为了八九千到一万块人民币的工作去面试很多轮。”



资料照片：江苏淮安的一个招聘会现场。(2024年6月2日)

以互联网巨头字节跳动的应聘流程为例，Ray说:“我朋友面试到了第六轮，然后被刷了，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就是一个工作要面试到六轮，到底是要找员工呢？还是要找执行长呢？这就是卷呀！这是一种资源的内耗，对于社会很不好的。”

家境尚可的Ray说，就算久未找到理想工作，他也不会考虑家政工作，尤其家中长辈也不会同意，他笑称：“因为他们(父母)可能会叫我回家伺候他们”，毕竟在华人社会还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态居多。

00后本科生做保洁受关注

不过，还是有尊重子女选择的家长，位于云南昆明的杨姓家长就是其中一位。

因议题敏感、不愿透露全名的杨先生说，他的小孩还是小学生，但职业不分贵贱，只要能服务社会，找到个人的立足之本，他作为家长就“孩子的职业取向，本着兴趣、特长等综合考虑”，会全力支持。

位于深圳南山区就有一位00后一本大学毕业的本科生阿瑩投身保洁工作，并将她打扫时的视频上传抖音，阿瑩号称她月入可破万，因此受到极大关注，虽然网民留言对她有支持、也有规劝转行的正反意见。

事实上，家政工作分不同等级，其中高端需求本就热门，大学生也可能强破头。

李强：中国政府甩锅青年失业率

但位于美国纽约的非政府组织“中国劳工观察”创始人兼执行主任李强认为，中国经济下行，中产受薪家庭工作压力渐增、也消费降级，未来家政市场恐难逃萎缩、需求走跌的前景，他因此质疑，当局此时推出吸纳大学生投入家政市场的举措，旨在将16-24岁青年族群、逾17%的高失业率甩锅给年轻人。

李强告诉美国之音：“家政保洁行业都需要有中产阶级来雇用，实际上，这个人群随时都在内卷，而且他们的工作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会丢掉，就是说，这个保洁怎么可能有这个市场?那中国政府这样宣传的话，它要把这个责任推到大学生身上，不是说政府、党不解决这些(失业)问题，而是你(大学生)自己好高骛远，有很多就业机会，你们都不去做。”



资料照片：中国安徽省大学毕业生在合肥市举行的一个招聘会上寻找工作。（2023年9月4日）

李强还说，中国大学扩招也是另一个系统性的问题，因为上二、三本大学的人多了，但教育素质参差不齐，都让这群毕业生进社会后高不成、低不就，尤其有了学历加持，更不愿投入保洁、外卖等低端工作，尤其中国有明显的职业歧视。

根据市场调查机构艾媒咨询今年5月发布的报告预测，2026年中国家政市场规模可望从去年的1.16万亿人民币，于2026年突破1.3万亿人民币。该调查指出，家政服务消费者中，67%是已婚已育女性，他们对保洁、家居服务(收纳、搬家等)及日常劳务需求分占43.1%、33.6%、31.9%。

老人产业需求增，急需“新血”

不过，随著中国人口快速老化，60岁以上人口已破2.6亿人，长照、养老产业也需求激增、并催生相关岗位，更急需新血投入。

山东省齐鲁中医集团的首席执行官孟得明告诉美国之音，该集团所设的社区健康服务中心有约20名员工，其中有四成是30岁以下的年轻人，来提供当地居民中医、养生、养老服务。

孟得明说，随着养老智能化、专业化、职业化的发展，养老服务行业渐受年轻人认可，且薪资待遇也不错，应留得住年轻人。

他还说，他非常乐于招募应届毕业生，因其朝气、积极性、学习力较强，也对薪资的要求不高，可以作为后备军好好培养。

不过，另一位不愿具名的当地老人照护业者则向美国之音透露，中国经济比想像的差，“各行各业都不好做，公务员、老师都开始欠薪”。他奉劝大学生有工作就不错了，不要太挑，尤其中国职场上不缺打工者，大学生又没工作经验、资源，很难为公司创造价值，因此，不一定吃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