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37岁大厂中层:部门被团灭,我花了7个月找工作(图)

大鱼新闻 财经 3 hours, 30 minutes



“我们部门被团灭了。”在大厂工作了11年后,闻烜和他的整个团队突然被公司“优化”了。此后大半年时间里,前同事们陆续找到了新工作,他投了过百份简历、面试了二三十次,一直没有下落。

超过了35岁的大厂人,即使管理经验丰富,在求职市场中也并不占优势,因为如今大多数公司只招年轻人和基层岗位。但他决定继续面试,“毕竟在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你永远不知道失业究竟是一阵子还是一辈子”。

作者 | 陆一鸣

编辑 | 萧奉

题图 | 《疯狂星期一》

“你聊的那些个公司,有没有给你发office?”离开大厂重新找工作7个月后,闻烜的父亲忍不住向他打听进展,虽然还是把offer说成了office。

闻烜把这个瞬间当作段子记录在了社交账号上,一并被记录下的还有许多决定做“互联网活人”的瞬间。今年年初,网易“三三工作室”整个部门被裁员;几个月后,他作为部门总监登上媒体人“熊阿姨”的播客《熊家客厅》聊了自己的失业经历,引发了人们对于互联网内容行业的关注与讨论。



闻烜参与的这期播客有超过3.4万人收听,反响很好。(图/《熊家客厅》播客截图)

大学毕业后,闻烜先是在北京一家杂志社做了一年多的网络编辑和市场专员,2012年跳槽到网易做《看客》栏目图片编辑,随后历任《另一面》《数读》等栏目的主管,在微信公众号时代,又打造了“网易王三三”这个文创IP。

闻烜在网易工作11年,做过新闻、评论、运营等相关工作,策划了不少诸如爆款条漫“戏精宿舍”的作品,团队成员和分管领导都非常好,一直在稳定的小环境里,直到突然被赶出舒适圈。一起被裁员的同事里,有的去了在线教育行业,也有的去了其他互联网大厂,但作为管理者的闻烜的再就业之路却坎坷得多,尽管他的口碑在业界很不错。

失业后,闻烜的表达欲变强了,除了对过去十年的工作回顾,他还记录下了重新找工作的经历,其中不乏一些奇葩经历,例如简历被卡年龄,面试被问高考成绩,追问十年前一段简历空白的原因,等等。

幸运地,闻烜最终得到了另一家大厂的offer,目前已经在新的岗位上工作一个多月。回望找工作的七个月,以及过去十年的职业生涯,他反而很庆幸走出来感受外面的世界,哪怕最初完全是被动的。



闻烜当时的网易工牌和入职10年来的纪念徽章。(图/受访者供图)



被甩出行驶的船

“我们部门被团灭了。”2023年12月中旬,闻烜把下属们陆续叫进会议室,向他们传达了这个自己几天前刚刚得到确认的噩耗。

这是闻烜在网易经历的最后一次裁员,当时团队里一共14个人,相比巅峰时期已经缩减了一半,成员中既有与他一样在网易工作八年以上的“老人”,也有工龄四五年的熟手,甚至还有几个半年前刚刚招进来的新人。茫然、惊讶、难过……每个人听到消息时的反应好像都差不多。

闻烜喜欢用泰坦尼克号做比喻,在自我评价以及对工作伙伴的选择中,他认为“实在”和“体面”都是重要的人格特质。“即使在泰坦尼克号上,我们也选择了甲板上拉小提琴的那种命运。”

“不狼性,不功利,有道德底线和内容洁癖,尊重多元的价值观,保持对世界的好奇、怀疑和探索。”这是三三工作室成员乃至相当一部分内容从业者的基本画像。但当行业寒冬来临,互联网巨轮纷纷调整航向,这部分乘客也是最容易被抛弃的。



离职前的工位,摆满了大家的合影。(图/受访者供图)

“自救不可能是体面的,只可能是头破血流、痛哭流涕、自相矛盾、两头为难、反复无常。任何转向的行为,都同时伴随着被甩出行驶的船的人们。”闻烜在个人公众号回顾这段经历时写道。

2019年,他所在的大部门开始了“独立核算”,如果营收好,人力和预算就会倾斜;反之,就要考虑成本和收益的比例。

年底时,他经历了第一次出于成本考虑的裁员。每个工作室的主管都被摊派了一个模糊的裁员指标,没有具体名额和金额,只有一个目标——降成本。主管们陷入两难:上报裁员名单的人数少了固然会被打回,但也不能报多了,毕竟没有人想让自己手下的人头变少。

百般纠结之下,闻烜交出了一个动画师和一个插画师,前者是因为内容方向调整,不再烧钱做动画相关项目,后者则纯粹是因为过于资深,薪资相当于好几个应届生的水平。自此之后,几乎每隔半年或者一年,这样的场景就要重复一次。每一次,他都会告诉被裁的同事,“不是你的问题,是公司业务要调整”。



(图/电影《年会不能停!》)

但并没有人知道确切的调整方向。据闻烜回忆,除了各大新媒体平台的账号,工作室还陆续尝试过带货直播、纪录片、微综艺、播客等等,均收效甚微。

一方面,近年来互联网流量逐渐从公众号涌向其他内容平台,以文字内容为主的账号建设,也似乎从有固定方法论变成“努力努力白努力”。以小红书为例,由于随机性较强的社区推荐机制,闻烜所在的整个事业部只有一个工作室做出了一个一万多粉丝的真人搞笑账号,其余账号的投入都没有激起什么水花。另一方面,视频内容似乎也陷入“越努力越不幸”的境地。为了适应视频化的潮流,每个工作室都组建了视频制作团队,但广告主的投放预算并未随之增长,导致广告利润逐渐被巨大的人员成本和制作成本所吞没。

到了最后一次裁员,离开公司前,团队成员们还聚在一起录了播客。几个年轻人提到,当时想问他会不会出来创业,又担心这样的问询会给他压力,闻烜当即反驳道“不要共情上级”,毕竟,相比执行层,管理者们总归能够掌握更多的选择与信息差,可以提前做准备,至少“n+1”补偿都能拿到更多。



三三工作室团队离职前拍了很多张照片,第二列最右边合影中左一为闻烜。(图/受访者供图)

闻烜是那种能够共情下属的管理者,但他顶着“中年+中层”的双重buff重新找工作,难度比团队任何人都要大。

失业半年时,闻烜向我透露,跟他一起离开的同事们基本都找到了工作,除了他自己。“工作一到五年内还是比较好找工作的,因为大量的公司依旧需要招人去做执行的工作,但如今已经很少有招leader的需求。”

在当下的互联网语境中,35岁以上是个尴尬的年龄,对于求职已经非常困难,但就此展望退休似乎又太早。闻烜在网易工作11年,离职时拿到了相当于一年薪资的补偿金。但对于这段意外到来的假期,他没有享受太久。

闻烜对自己的认知是厌恶风险、没有强烈想要成功的欲望,加之对创业环境的悲观预期,他意识到创业这条路并不适合自己,很快就开启了求职。

毕竟,在找到下一份工作之前,你永远不知道失业究竟是一阵子还是一辈子。



坐到谈判桌另一头

闻烜的再就业之路,从打开尘封十余年的简历开始。

1月23日,他拿着刚更新完的简历参加了十多年来的第一场面试。上一次面试经历,还要追溯到2012年去网易应聘的时候。如今看来,这一次面试更像是正式运动前的热身环节,能否拿到offer本身已经不重要。

面试中的各种体验,闻烜都会以天为单位记录成“失业日记”,发布在只有200多个粉丝的微博账号上。闻烜告诉我,他记录下来的那些奇葩面试经历,其实反而是个别现象。

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他在微博上定期更新的失业日记,会有种养成系的感觉。从最初内心抗拒进行自我介绍,到后期已经非常熟悉这套流程,甚至在面对比他更内向的面试官时,还可以反客为主,掌握面试的节奏。



闻烜在面试时介绍此前在网易一些工作的思维导图。面试这家大厂的时候,面试官建议在白板上边画边说。(图/受访者供图)

闻烜投简历的岗位主要分为新媒体和品牌两个方向。前者与他的过往工作经历高度契合,是“直接拎起来就能做”的工作,但无论是公众号、小红书还是短视频平台,闻烜对于“做号”这件事已经疲惫,很难从中得到正反馈;相对地,闻烜对品牌岗更感兴趣,之前在网易打造“王三三”IP时也做过相关的市场活动,但这部分岗位绝大多数都在简历阶段就被刷掉了。

走出信息茧房,来到就业市场,闻烜才深切感受到当下互联网行业风向的变化,对于求职者而言,工作经历的多元化反而是劣势,“你以为你尝试了更多的东西,会为你的简历加分,但实际上在雇主眼里,它反倒让你的专业领域显得不够垂直了”。

到9月份为止,闻烜一共投出100多份简历,面试了二三十家公司。相比视频面试,他更倾向于线下面试,因为对于求职者来说,面试也是了解行业市场以及保持自身状态的重要渠道。“比如一些原先可能不是那么了解的公司,通过面试时的交流,可以了解到这家公司最近在做什么,他们大概需要什么样的人等等信息,所以大多数向我发出面试邀请的公司,哪怕岗位本身跟我不是那么匹配,我也会尽量去参加。”





闻烜在2个求职软件上的投简历情况。(图/受访者供图)

闻烜所经历的求职流程,一个职位大概会有三四次面试。第一轮是业务面,一般由“+1”(该职位的直属上级),或者所属小业务板块的leader担任面试官;第二轮可能会有交叉面,这是大厂面试中比较流行的做法,由其他有关联的业务部门来面试应聘者;第三轮通常由高级管理者来面试,“可能是你这个职位的+2或+3,以及类似VP(副总裁)这样的层级”;一般到第四轮就是HR面了,主要聊薪资待遇、工作的实质内容。

通常来说,到HR的环节就意味着已经基本确定能够拿到offer,一般不会“卡”人,主动放弃的除外。

闻烜跟我分享了他在面试一家大厂时的经历,当时面试官有两个人,一个是HR,另一个是业务部门的HRBP(human resource business partner,人力资源业务合作伙伴)。HR提问时,虽然一直在旁敲侧击打听他之前工作的组织架构,但也保持了比较专业的水准。可轮到HRBP发问时,却又问了大量跟前面重复的问题,仿佛之前的对话全然没有听见——这可以解释为某种压力测试,但闻烜更倾向于理解为“不专业”,于是回答中也带了点抵触情绪。

“他问我你的优点和缺点是什么,我回答了优点后说,‘我的不足是干活的时候比较挑活。我知道在面试中这不是一个好的答案,但是我还是想诚恳地回答,而且我希望我们做的工作是出于一定的审美与想法,而不是什么都做’。我这个回答算是一个‘面试自杀’的行为,后来这个事果然就没有后续了,但因为这个岗位本身是比较偏机械劳动的新媒体岗,要管理大量的账号,我确实没有很大的兴趣,所以我想,那自杀也就自杀了吧。”



(图/电视剧《我,到点下班》)

在众多面试中,闻烜明显感觉到,相比被面试官单方面追问“如何冷启动做账号”“之前工作中的涨粉表现”等等细节,如果双方能够进行一些务虚的交流(比如“为什么选择某个公司”,以及对一些品牌、行业的趋势判断等等)的面试,体验会更好。“之前我在前司负责招人的时候也有同样的感受。其实在互联网行业,除了非常技术向的工作,大多数的岗位都是A来也能做,B来也能做,那么最后很多时候选人的标准就是看跟团队本身的气场是否契合。”

在一家大厂的二面中,当闻烜回答完问题,面试官邀请他向自己问一个问题,并保证会给出遵从内心感受的、诚恳的回答,“他说,‘每个来面试的人来,我都会这样回答他们一个问题,我希望面试是一个双向的了解,大家是平等的,而不只是我把你从一个很远的地方叫过来,打听了你之前工作的很多细节’。”

这番话让闻烜感受到了真诚,毕竟大多数面试中,哪怕是没那么想去的岗位,招聘方依然处在一个相对更强势的地位,“所以这时候面试官哪怕能流露出一点点尊重,可能就打败了90%的同行”。



在大厂做了11年内容,

还是想逃离互联网

面试几个月下来,闻烜发现如今就业市场上的新媒体岗位更在意做爆款的能力,而且非常垂直化,“就是要你把十几个、二十几个矩阵号运营起来,专门做爆款内容,其他工作全不用碰。”

内容行业生产端的变化,某种程度也在下游得到了印证。

近几年来,讲述“某类人群遇到某种困境后,决定去进行某种尝试或探索”的个体故事类稿件成了安全的爆款赛道,从业者对它孜孜以求,但读者似乎日渐审美疲劳。有网友提炼了当下非虚构媒体热门选题和标题的常见套路,引发了广泛共鸣,有人更进一步,用AI仿写生成了一篇戏作《当一个AI决定去写特稿》。

关于内容行业江河日下的讨论早已屡见不鲜,但针对上述稿件的声讨与嘲讽,又很可能是一种幸存者偏差。在报道变得“可预制”之前,我们在看什么样的新闻?



(图/电视剧《装腔启示录》)

2012年7月21日,北京及周边地区遭遇了特大暴雨和洪涝灾害,据统计有79人因此次暴雨去世。当时有媒体公布了遇难者的身份证号码,凭借在身份信息系统公开可查的信息,刚到网易工作三个月的闻烜和同事找到了大部分人的照片,加上姓名、遇难原因,形成了悼念暴雨遇难者的特别策划。

在《看客》栏目做了近80期图片报道后,闻烜在2014年开始担任主管,负责评论栏目《另一面》和数据可视化栏目《数读》,选题涵盖国际政治、军事、经济、教育、医疗、环保等多个领域。

与此同时,随着4G普及,移动互联网技术的极大进步,更丰富的媒介形式得以呈现,2015年起,以今日头条为代表的各类资讯平台兴起,“算法+UGC(user generated content,用户生成内容)”的生产方式取代了原本的PGC(professional generated content,专业生产内容),“标题党”和爆款不断涌现,争夺用户们转瞬即逝的注意力,成为内容行业从业者的重要工作职责。

也正是在这个时期,闻烜牵头做了许多在网易内部被称为“奶油项目”的策划,进行着“把新闻边界拓宽1厘米”的新闻游戏化尝试。如果把内容比作蛋糕,传统的原创图文报道组成了底部的蛋糕胚,H5、VR、SVG交互等等形式新颖、酷炫的技术则是上面的裱花奶油。没有蛋糕胚做支撑,蛋糕固然不复存在;但如果没有奶油来装饰,蛋糕也卖不出好价格。

2015年8月,闻烜和他的同事们围绕二战结束70周年策划了一系列专题。其中,基于集中营战俘逃亡故事的H5《二战大逃亡》以及在此基础上升级而成的文字冒险游戏《逃跑人的日常》成为当时传播效果最好的策划。到了2016年4月,为了纪念切尔诺贝利事件30周年,策划组成员又远赴乌克兰进行采访、拍摄并推出了一系列报道,最终基于VR技术做的报道《不要惊慌,没有辐射》和交互报道《核辐射的回声》成为刷屏的现象级产品。



《逃跑人的日常》中,玩家扮演一位从德国战俘营逃跑的英军士兵。总共86个结局中,玩家的各种尝试大多以死亡告终。(图/橙光游戏平台)

回过头去看,如今再也没有一家互联网公司愿意承担这样奢侈的试验:养一支团队,没有固定KPI,不考核流量、粉丝量增长,唯一目标就是穷尽各种技术形式来创作爆款策划。而这样的策划,一年里可能只出几次。

2017年之后,“奶油项目”渐渐不再被提起,各个工作室的重心都扑在了“做号”上,在微信、微博、B站等平台扩大影响力,涨粉和“10万+”成为重要指标,闻烜和同事们也彻底完成了从媒体人到新媒体运营的角色转变。

到了公众号时期,《戏精宿舍》系列条漫成为“网易王三三”最重要的爆款IP。在2017年开学季发布第一期《关于大学女生宿舍熄灯之后的社会研究》时,这个策划还只是搞笑吐槽向的短期作品,初始设定中的四位极度标签化的女生互为奇葩室友,却意外凭借着犀利的笔触和真实可信的校园生活描写大受欢迎。作为主创的编剧“龙妹”毕业于武汉大学,创作时融入了许多个人回忆,漫画中不少细节都能够在该校中找到原型。



《戏精宿舍》第一期的第一幕。这个“全员恶人”的设定仅维持到前四期,所有主角的人格特点在后来的长线故事中被重置。(图/《戏精宿舍》漫画)

于是,更新完原定的四期漫画后,《戏精宿舍》又顺势衍生出了成长向的长线剧情以及男生宿舍四人组,各个角色也变得更加丰满立体。这一系列的爆火带来了大量的铁粉,仅微博超话就有近5亿阅读量。2019年漫画主线内容完结后,图书出版、番剧改编、衍生周边等各类品牌、市场向活动仍在持续。某种程度上,《戏精宿舍》系列解决了闻烜和三三工作室同事在公众号领域“从0到1”的内容焦虑,此后只剩“从1到100”的运营焦虑。这一时期,工作室的人手也是史上最多的,有将近三十人。

尽管以内容撬动影响力带来的商业价值很难量化,但成就感是实实在在的。今年高考放榜后,已经离开网易半年的闻烜辗转看到一个读者发来的私信。2017年,一个新疆的五年级小学生成为《戏精宿舍》的忠实粉丝。七年过去,他如愿考上了武汉大学,与漫画中的角色们成为“校友”。

这份时隔多年的反馈,让昔日的主创们非常感动与自洽。不同于那些只会变成月报中的一项数据的“螺丝钉工作”,“这一次是真的意识到你的作品可以影响到某个具体的人,改变他的一生,乃至成为某个群体的共同回忆”。闻烜拜托还在公司的同事给这位小读者寄了一些《戏精宿舍》的周边当作礼物。



给小读者寄去的《戏精宿舍》周边。(图/受访者供图)

这种常常被称作“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的时刻,闻烜更愿意用戏剧的意象来类比:“在第一幕的时候,你在舞台的中央,向空中丢了一颗玻璃球。到第四第五幕的时候,你已经在后台站着了,但你看到舞台正中央的上空,那颗玻璃球成为了一颗反射光的星星。”

在官宣动画化近两年后,由《戏精宿舍》改编的同名番剧在今年8月底上线B站,这个被疫情耽搁许久的项目终究没能更早与观众见面。为了庆祝“《戏精宿舍》开学”,网易文创旗下的账号矩阵都发布了同一篇推介文章,文章副标题是“如今的互联网,还有耐心用7年做一个内容吗?”

发布的这一天,闻烜刚好在上海面试一家咖啡品牌,之前上“熊家客厅”播客讲述的经历,为他带来了一个可能逃离互联网行业的机会。



工作需要意义感吗?

最终,闻烜还是入职了北京另一家互联网大厂,多年前主持评论、数字可视化栏目时期积累下来的经验让他得到了这个职位。那是一个充满意义感的工作状态,写一篇科普文章,可以改变一些舆论的情绪,或者影响一些人群看待问题的思路以及角度。

闻烜有时候会为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人感到惋惜,在仍然非常需要职业成就感的时期,就已经很难再从工作中得到值得称为简历作品的内容,而且通常努力无法带来任何肉眼可见的成效,工作倦怠感也就越来越难消除。“比如做一个商业化方案,做完并没有多少人看到,最后去朋友圈表演发一个战报,显示数据如何,得到了多少客户点赞,这些对于执行者的意义感是很弱的,没有人能从中得到真正的正反馈。”



(图/电影《年会不能停!》)

在网易工作的后期,闻烜作为团队leader,除了日常的管理工作和外出合作洽谈之外,还有相当一部分的时间用来给同事做情绪按摩。到了最后两年,公司想要尝试的方向越来越多,但结果并不理想,流行于其他互联网公司的“先执行,再理解”甚至“不理解,也执行”的工作逻辑在网易始终无法落地生根。于是,在执行自己无法理解或者认为没有意义的工作时,几乎所有人的情绪都处于一种不稳定的状态,有些人表现为愤怒,有些人就可能是沮丧,而闻烜就需要不断地安抚下属。

闻烜很能理解这种情绪,再次出发时,他也做了相同的选择,把工作意义感的优先级排在薪资前面。“比如有一家薪资给得很高,但是工作内容很机械、很消耗人,而另外一家的工作能够给我带来一些意义感,同时收入只要能让我维持正常的生活花销,我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在找工作这几个月里,闻烜也重新找到了生活的锚点。无论是学到新知识,还是掌握新技能,都仿佛在人生游戏图鉴中又解锁了一些物品。

今年7月份,他开始成为“哆啦A梦博主”——重读《哆啦A梦》原著漫画,整理其中涉及的一些社会生活知识和“梗”的出处,每读完一本漫画就写成一篇考证文章发在自己的公众号上,阅读量从几百到一两万不等。



跟朋友讨论《哆啦A梦》漫画中出现的“星战”梗。(图/受访者供图)

在考证过程中,闻烜会就不同领域的问题请教对此有钻研的朋友。比如,漫画中有大雄玩游戏机的画面,是什么游戏,用的什么主机设备?有一些问题并不能完全考证出来准确答案,或者只能找到一些疑似的备选。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与原本生活中打交道并不多的朋友重新联系起来,有些朋友还会再去问他的朋友,一起寻找答案,就好像发起了一个小的解谜游戏,越来越多的人陆续参与进来,这是一个制造快乐的瞬间。

在没有外出和面试安排的时候,闻烜的一天通常被一些轻松而充实的碎片填满。早上九点多起床,给自己做一杯咖啡,上午有时候看看股票和基金,开始考证《哆啦A梦》,少则一个多小时,多则两三个小时,中午简单做一点饭吃,下午看看书和电影,学习投资学和英语,等妻子下班后,晚上一起看看电视节目。在上班之前,闻烜完成了30期《哆啦A梦》的考证文章。

工作一个多月后,闻烜在某个休息日几乎重现了这种生活,只不过夏天的露营椅换成了冬天的毛绒躺椅,空调吹出的冷风变成了暖风,窗外的树叶从郁郁葱葱的绿色变得枯黄,被风吹落后“哗啦啦”地掉在小区的地上。闻烜意识到,自己就在同一个环境中度过了大半年的时间。



闻烜前两天拍摄的窗外景象。(图/受访者供图)

几天前,闻烜决定停止更新每天发布在微博上的日记,跟那段时光挥手作别。某种程度上,他已经达成了记录时的初衷,复健了系统思考的能力与组织语言的能力。

在记录失业生活的第二天,他看到湖边的鸟,忽然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感慨:“这些鸟挥舞着翅膀,但因为顶着风,在一小段时间里,像在空中暂停了,就像在空中冲浪一样。这段当然没什么哲学思考,它只是生活里的一个微小瞬间,鸟在空中暂停的时间也不过一秒,但我以前可能并不会抽出一秒钟去看它。”



闻烜在湖边见到的海鸥。(图/受访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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