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阿萨德“弃国而走”!谁将主导叙利亚?(组图)
大鱼新闻 军事 2 days, 22 hours
·12月6日,叙利亚哈马市一副满是弹孔的叙利亚总统阿萨德宣传画。
“目前各派别的当务之急,
是避免叙利亚陷入‘军阀割据’的状况。”
12月8日晚上,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的市民们冲进曾经戒备森严的总统府。这座建成于1990年、耗资近10亿美元的宏伟宅邸,突然人声鼎沸。
·叙利亚总统府。
“造访”的市民们拖家带口,像游客一样高举手机,四处拍摄,好奇而兴奋地环顾着总统府的华丽装饰和停在地下车库中的豪车。一些人则迫不及待地冲入铺着意大利大理石的房间,肆无忌惮地拿走房屋前主人留下的服装、家具和餐具。
·正在洗劫叙利亚总统府大马士革民众。
而此时,叙利亚总统巴沙尔·阿萨德却已不见踪影。12月8日,据俄罗斯克里姆林宫消息人士称,阿萨德和其家人已抵达莫斯科,俄方“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向他们提供政治庇护。阿萨德家族在叙利亚近半世纪的执政,就此告终。
此时,距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发起新一轮攻势,仅仅过去了12天。但距2011年叙利亚内战爆发,已经过去了13年。
兵败如山倒
11月28日,叙利亚反政府武装宣布发起“威慑侵略行动”,从叙利亚阿勒颇省和伊德利布省两个方向对叙利亚政府控制区发动进攻。此时,观察家们没能预料到,已在国内外压力下支撑多年的叙利亚政府,会在不到两周内被击溃。
反对派武装的首个进攻目标是叙利亚经济和人口重镇、阿勒颇省省会阿勒颇市。自叙利亚内战爆发以来,该城一直是各方必争之地。从2012年开始,叙利亚政府军和反政府武装围绕该城展开近4年的拉锯战。2016年,叙利亚政府军发动攻势,成功将反对派武装逐出阿勒颇。
当时的阿萨德,曾志得意满地宣布:阿勒颇战役的胜利将是结束叙利亚内战的“一大步”。一名反对派指挥官甚至表示,此役之后,阿萨德政权就不再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
·2024年11月11日,阿萨德在沙特阿拉伯首都利雅得参加阿拉伯-伊斯兰国家特别峰会。
然而外界没想到的是,在2024年,这座政府军曾花了四年才占领的重镇,在反对派武装的猛烈攻势下,仅仅撑了3天就沦陷了。反对派就此可以沿着叙利亚交通动脉M5高速公路,势不可挡地向大马士革进发。
·2024年11月末,进攻阿勒颇的反对派武装成员。
但此时的阿萨德还没有放弃。12月1日,他在电话中表示:“恐怖主义只懂武力的语言,我们将用这种语言击碎它,消灭它,不管它的支持者和资助者是谁。”有“老虎部队”之称的叙利亚25特种作战师,被紧急派往M5高速公路沿线城市哈马,准备在俄罗斯空天军的掩护下,向反对派武装发起反击。
阿勒颇的陷落,仅仅是叙利亚政府军“兵败如山倒”的开始:12月5日,叙利亚反对派武装攻陷重镇拉马,叙利亚政府军余部开始向大马士革的门户霍姆斯市撤退。12月7日,反对派武装先后攻占霍姆斯市和德拉市,对大马士革形成“南北夹击”之态。
在这样生死存亡的时刻,阿萨德却“失声”了:他不再公开露面,也不再就前线局势发表任何讲话,有关他弃国而逃的流言开始流传。此时,叙利亚政府军主力仍未遭到重创。有观察家认为,在俄罗斯空天军支持下,阿萨德政府在大马士革依然有一战之力。12月7日,叙利亚阿拉伯通讯社(叙通社)在社交媒体上反驳阿萨德离开首都的消息,称他还在大马士革履行职责。
一天之后,很多人预想的“大马士革攻防战”并没有发生。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在没有遭遇顽强抵抗的情况下,进入大马士革城区。叙利亚政府军士兵放弃阵地和装备,逃离城市。两名叙利亚军官对媒体透露,阿萨德一家已经乘飞机离开大马士革,去向不明。
·2024年12月8日,大马士革的一处军事基地中被叙利亚政府军抛弃的坦克。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中东研究所副所长秦天在接受环球人物记者采访时表示,阿萨德政府的迅速崩溃,既有外因,也有内因。从外因上看,叙利亚内战爆发以来,阿萨德一直比较仰仗来自俄罗斯、伊朗和黎巴嫩真主党的军事支援。但自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之后,俄罗斯在叙利亚投入的军事资源不断减少。与此同时,自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以来,伊朗和黎巴嫩真主党也将更多资源投入到与以色列的博弈之中。这从客观上削弱了叙利亚政府的军事能力,从而让反对派武装获得可乘之机。
但相比于外因,秦天认为内因在阿萨德政府的迅速垮台上起到更重要的作用。在本次冲突中,叙利亚政府军几乎没有和反对派武装展开激烈对抗,反而经常出现“一触即溃”的情况。而叙利亚政府军的士气和战斗力的低下,与阿萨德政府控制区内部的治理失败有着直接关系。
秦天认为,自叙利亚内战爆发以来,阿萨德政府控制区的经济状况,在外部制裁和内战消耗的双重削弱下日趋虚弱,甚至导致许多正常的商业和工业活动都无法进行。为了维持生计,很多叙利亚人不得不从事诸如走私、贩毒这样的“地下经济”。这进一步加剧了叙利亚实体经济的衰败,也致使民众对阿萨德政府的支持率每况愈下。
·在一座废墟前做生意的叙利亚小商贩。
面对阿萨德政府的经济危机,一名观察家直言不讳地表示:“如果你不能给士兵支付足以生活的工资,那么当成千上万名敌人冲入他们的城市时,你也不能指望他们留下来战斗。”
“阿萨德本人,应该也对其控制区的经济和社会状况心知肚明。因此他没有选择飞往叙利亚沿海地区继续抵抗,而是选择带家人乘飞机逃离叙利亚。”秦天认为。
反对派领导人曾是美军俘虏
正当阿萨德一家逃离之时,42岁的艾哈迈德·侯赛因·沙尔阿在反对派武装人员的簇拥下,在著名的大马士革倭马亚清真寺发表演讲,宣布了反对派武装的“历史性胜利”。在演讲中,他放弃了自己用了多年的化名“朱拉尼”,转而使用自己的真名“沙尔阿”。
·12月8日,沙尔阿(图中央站立者)在位于叙利亚首都大马士革的倭马亚清真寺发表演说。
在“威慑侵略行动”中,沙尔阿领导的“沙姆解放组织”(又称“解放叙利亚联盟”)是反对派武装进攻的主力。他本人也成为叙利亚反对派推到台面上的军事领导人,经常在媒体面前代表反对派出镜。
在反对派攻入大马士革后,叙利亚政府的许多高级官员并没有跟随阿萨德离开首都。叙利亚总理贾拉利于12月8日发表讲话,称自己没有离开叙利亚,并已准备好与任何叙利亚人民选择的领导人合作,“为了这个国家,我们向反对派伸出友好之手”。
几小时后,贾拉利在武装人员的陪同下,前往大马士革四季酒店与反对派接触。贾拉利称,大多数叙利亚内阁部长都留在大马士革,叙利亚政府正努力让工作人员重返岗位。他同时宣布,他已与反对派武装进行了沟通,双方同意保护公共设施。
与此同时,沙尔阿在倭马亚清真寺的演讲中承诺,将建设一个全新的叙利亚,“这场胜利属于所有叙利亚人,他们都是这场胜利的一部分”。
·12月8日,在大马士革街头庆祝胜利的反对派武装人员。
对于阿萨德政府的倒台,叙利亚有人欢喜有人忧。在大马士革,反对派武装人员和市民走上街头庆祝胜利。一些流亡海外的难民和反对派人士也开始回国。但同时,许多大马士革市民纷纷乘车逃离市区,还有人试图逃往叙利亚的地中海沿岸城市,那里是叙利亚阿拉维派信徒的聚居地,曾是阿萨德政府的重要控制区域。
·12月8日,正在逃离大马士革的叙利亚平民车队。
叙利亚人对反对派的恐惧不无道理。自2011年叙利亚内战爆发以来,反对派内部一直鱼龙混杂,其中包括许多来自叙利亚国内外的宗教极端分子。而沙尔阿本人此前更是“基地”组织的高级成员。
近几年来,沙尔阿一直努力让“沙姆解放组织”摆脱“恐怖组织”的帽子。他多次声称自己和“基地”组织的合作已经是“过去”。今年11月,沙尔阿还发布声明,宣称“沙姆解放组织”会支持宗教宽容政策。这无疑意在修复自己和占叙利亚人口少数的阿拉维派和基督徒的关系。也有记者称,大部分反对派武装在进入大马士革后没有伤害平民。
12月6日,在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沙尔阿不断强调自己已经“改头换面”:“一个人20岁时的性格,与他30、40岁的性格会完全不同,当他到50岁时就更是如此了,人就是这样的。”
·12月6日,正在接受采访的沙尔阿。
1982年出生的沙尔阿今年不过42岁。他的父亲侯赛因是知识分子,曾因反对叙利亚政府而被囚禁。成功越狱后,侯赛因辗转约旦、伊拉克等多国,最终在沙特阿拉伯定居,并成为一位著述颇丰的经济学者。沙尔阿是在沙特阿拉伯出生的。
一位学者称,年轻时的沙尔阿兼具“自律”和“叛逆”两种性格。他曾与一名阿拉维派的少女相恋,这段恋情遭到双方家族反对,因此他与家人的关系并不和睦。2000年,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义爆发。据沙尔阿说,这场起义让他开始关心政治。2003年,因对美国入侵伊拉克不满,年仅21岁的沙尔阿来到伊拉克首都巴格达,参加当地反美武装,最终加入“基地”组织在伊拉克的分部。2006年,他被美军俘虏,并被关押了五年。
·2006年,被美军俘虏的沙尔阿。
2011年,沙尔阿刑满出狱,正好“赶上”叙利亚内战爆发。他接受“基地”组织指示,前往叙利亚组建该组织的叙利亚分部“努斯拉阵线”。在叙利亚内战期间,该组织既与叙利亚政府军交战,也多次与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和“伊斯兰国”恐怖组织发生冲突。
2016年,沙尔阿宣布将“努斯拉阵线”改组为“叙利亚征服阵线”,并号称该阵线与任何外部势力都没有联系。这被外界视为他从“基地”组织独立的象征。2017年,他再次宣布将“叙利亚征服阵线”改组为“沙姆解放组织”,开始大范围整合吸收叙利亚反对派力量。
作为“沙姆解放组织”的领导人,沙尔阿多年来一直试图改变自己的公众形象,完成从武装组织领导人到社会治理者的转型。在其位于伊德利卜省的控制区,沙尔阿建立了独立的公共服务系统,甚至建立了一所有1.8万名学生的大学。同时,“沙姆解放组织”也让当地民众背上沉重的税务负担。2024年3月,当地民众发起抗议活动,要求沙尔阿下台。在与民众发生多次冲突后,沙尔阿被迫让步,将抗议者从监狱中释放,并承诺改善当地的经济状况。
·2023年,沙尔阿在伊德利卜省视察。
在今年11月末,叙利亚反对派武装对叙利亚政府军发动的大规模进攻中,沙尔阿及其领导的“沙姆解放组织”扮演了重要角色。有消息称,沙尔阿已经为这次进攻准备了很长时间,并通过军事和政治手段收编了大量反对派武装。俄罗斯媒体还称,“沙姆解放组织”部分成员接受了乌克兰教官的训练。
叙利亚何去何从?
叙利亚局势剧变,很快引发国际反应。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8日表示,经过14年的残酷战争和叙政府下台,叙利亚人民可以抓住一个历史性的机会,建立一个稳定与和平的未来。声明强调,叙利亚的未来是由叙利亚人决定的,联合国秘书长叙利亚问题特使裴凯儒将与他们合作。
同时,许多国家也担心叙利亚局势的不确定性。当地时间12月7日,俄罗斯、土耳其、伊朗等八国在卡塔尔首都多哈发表联合声明,呼吁政治解决叙利亚问题,并表示叙利亚危机对地区和国际安全构成威胁。俄外长拉夫罗夫当天在多哈表示,有必要区分已被联合国认定为恐怖组织和那些未被视为恐怖组织的反对派团体。
·12月7日,在多哈参加会议的俄罗斯外交部长拉夫罗夫。
12月8日,美国总统拜登就叙利亚局势发表讲话,称阿萨德政权的终结对于叙利亚人民来说是一个历史性时刻,也是一个充满风险和不确定性的时刻,美国将与其在叙利亚的合作伙伴和利益相关者合作,帮助他们面对风险。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则通过社交媒体表示,叙利亚一片混乱,美国不应该参与其中。
在这种情况下,阿萨德政府倒台后的叙利亚将走向何处?
秦天认为,现在叙利亚反对派依然沉浸在推翻阿萨德政权的庆祝中,各派别之间的利益冲突尚未彻底暴露出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失去“推翻阿萨德”这一共同目标之后,叙利亚反对派内部的矛盾将会越发明显。叙利亚也会面临爆发新一轮政治内斗,甚至有内战的风险。
·12月5日,叙利亚反对派武装人员在一架缴获的政府军战斗机上自拍。
沙尔阿领导的“沙姆解放组织”是叙利亚反对派中军事实力最强、影响力最大的派别。沙尔阿也因此会在叙利亚的战后过渡进程中扮演重要角色。沙尔阿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沙姆解放组织”只是叙利亚和解对话中的一方,并强调自己反对“一言堂”式的执政模式。
秦天表示,目前来看,“沙姆解放组织”能否与其它派别在组建过渡政府和实现权力分配上达成一致,将是决定未来叙利亚局势走向的重要因素。与此同时,在叙利亚北部的库尔德人自治政府,也可能与来自伊德利卜地区的亲土耳其反对派武装之间爆发冲突。这都为未来叙利亚局势增添了新的不确定性。
“目前各派别的当务之急,是避免叙利亚陷入‘军阀割据’的状况。这就需要建立一个能确保各派和平对话的框架和机制。否则,叙利亚很有可能会重蹈也门、苏丹等国的覆辙,重新陷入长期的内部冲突之中。”秦天表示。
12月9日,外交部发言人毛宁主持例行记者会。有记者就叙利亚局势有关问题提问。对此,毛宁表示,中方密切关注叙利亚局势发展,叙利亚的前途和命运应当由叙利亚人民来决定。我们希望各相关方本着对叙利亚人民长远和根本利益负责的原则,尽快找到恢复稳定秩序的政治解决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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